第1273章綿州之行（4）

　　啟浩並沒有住到客棧裡，一行人住在了驛站。倒不是為了省錢，而是驛站方便。這裡有二十多間屋子，還有牲口住的棚。

　　驛丞查看過腰牌跟公文就放了眾人進去，然後領著啟浩去了最好的一間屋子。

　　這裡的屋子雖然不少，但房間並不大。一開門，就將裡面的一切收入眼底。貼牆的左邊有個僅能容兩個人的炕，炕頭放著兩床被子；屋子中間放著一個桌子跟四把椅子，右邊立著個臉盆架子，上面擱著一個木盆。

　　啟浩點了下頭道：「去打了熱水來，我要沐浴。」在野外沒條件隻能將就，到了驛站必須洗澡，從頭洗到腳。

　　下面的人很快忙開了。有燒水的，有去買菜準備做飯的。他們的人裡有專門的夥夫，並不要驛站的人做飯。這也是為著安全著想，誰知道這驛站的人是否靠得住。

　　啟浩洗完澡換了一身乾淨的棉布衣裳，靠在炕上由著餘志給他擦頭髮。

　　餘志說道：「我已經安排好了。」讓他去查尹家的底細，表明世子爺是起了收下兩個人的意思。

　　啟浩搖頭說道：「我跟娘不一樣。」他娘當年處境艱難，會用田洋兄妹是因為身邊沒得用的人，而他想要什麼樣的人才沒有。

　　尹康樂點頭道：「我爺爺跟爹識字，我娘不識字。」頓了下，尹康樂說道：「我娘開始不願意，說若是讓人知道我女扮男裝對以後難說人家。爺爺說如今世道不一樣了，王妃跟大郡主都是女中豪傑，我多學東西有利無害。」至於爺爺說十歲以後不讓她去學堂這話，尹康樂就沒說了。

　　易錕一頭冷汗，怎麼一下將這兩位祖宗給忘記了。

　　啟浩看著廢掉的字輕輕搖頭，心緒這般容易受影響，離她娘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差得太遠了。

　　啟浩笑了下說道：「我想，娘會喜歡這個小姑娘的。」他娘就喜歡這種自強自立又有膽色的姑娘。

　　因為唱的是民謠，啟浩並不知道她到底唱的是什麼，不過這孩子的聲音清脆嘹亮很是悅耳。

　　啟浩這個時候起了興趣，問道：「你說你五歲去學堂念書，這事是真的？」

　　天漸漸黑了，啟浩也沒有睡，而是在練字。筆墨紙硯，自然是由縣令提供的。

　　啟浩想得很多，問道：「你說你三歲啟蒙？這麼說你爺爺跟爹娘也都識字？」鄉下地方，識字的人都很得人尊敬。

　　啟浩也不計較易錕的失態，轉頭望著一直沒吭聲的餘志道：「你知道尹康樂是姑娘？」剛才兩孩子進來的時候，餘志臉上連一絲波動都沒有。

　　啟浩輕笑道：「我身邊的丫鬟，隨便拎出來一個都識字。」能在啟浩身邊伺候的，整體素質是沒的說。

　　易錕有些慚愧，莫怪王妃要讓餘志跟著，他在一些方面確實不大細心。

　　啟浩原本說不要，想了下說道：「那等吃點東西再出去看看吧！」他這次出門賑災隻是面上的理由，主要還是了解民生。

　　尹康樂額頭起了汗珠。

　　易錕臉都黑了，說道：「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趕緊帶下去。」說這些髒話，沒得污了世子爺的耳朵。

　　第二天早上，餘志就將查到的消息告訴了啟浩。尹康樂的祖父是三甲進士，這三甲進士在京城是不值錢的，加上他在朝中也沒人，蹉跎了兩年才謀了個八品的縣丞。這縣丞做了不到兩年就回了老家江縣。

　　魯白知道這事後道：「世子爺，是不是應該將那個二狗子解決了？」魯白小的時候，沒少遭了那些無賴的欺負壓榨，所以他最恨這種欺負孤兒的無賴痞子了。

　　「尹家底子乾淨嗎？」見餘志點頭，啟浩道：「既然沒問題，那你安排個人送她們去王府。」他身邊的護衛肯定是不可能脫隊送她們去鎬城。

　　易錕這會的想法跟剛才完全不一樣：「世子爺，這孩子是很有膽色，若是個男孩也許能博個好前程，可惜……」可惜是個姑娘，再有膽色有學問也無用呀！

　　易錕望著進來的兩個孩子，驚愕萬分。大的穿著一身蓮青色的衣裳，梳著兩環髻，長得很清秀，不過眼神之中帶著惶恐。小的穿著嫩綠色的衣裳梳著包包頭，五官非常精緻，皮膚也很白皙，長發烏黑髮亮，唯一不足的就是太瘦了。

　　易錕恍然。

　　易錕走進來說道：「世子爺，江縣縣令求見。世子爺，見是不見？」縣城就這麼點大，知縣消息再滯後，他們都到了半個來時辰也該知道了。

　　啟浩掃了一眼魯白，說道：「兩刻鐘以後，我們就要啟程前往綿州了。」從江縣到綿州，大概需要兩天半的時間。

　　啟浩沉默了下道：「我身邊不留無用的人。」想留在他身邊不僅要有本事，而且還要對他有用。不說幾個伴讀隨從，隻說身邊的丫鬟都各有長處。

　　易錕有些不解，問道：「世子爺，就這麼讓他走了？」他還以為啟浩會跟縣令聊很長的時間呢！

　　想著那個二狗子，魯白想了下說道：「那個二狗子，你們想怎麼處置可以告訴我。」魯白開始想將這個人交給官府發落，可看著兩個孩子卻覺得應該徵詢下她們意見。

　　尹康樂感激萬分：「多謝魯叔叔。」

　　小姑娘雖然有些害怕，但為了留下來也是豁出去了，當即給啟浩唱了一首民謠：「胖娃兒胖嘟嘟，騎起馬兒上芙蓉，芙蓉城最好耍，蘿蔔燉嘎嘎……」

　　易錕問道：「世子爺，我們不要去草棚區看看嗎？」隻在街道上轉一圈，走馬觀花似的，能看得出什麼。

　　尹康樂點頭道：「我想念書，我爺爺跟爹疼我，就讓我女扮男裝去學堂念書。」身為女子是她的不幸，可是遇見那麼開明的長輩是她的幸運。

　　易錕問道：「魯白，你是不是弄錯了？」他們帶回來的是一男一女，可現在站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大一小兩個姑娘。

　　小甜甜見啟浩沒要收留他們的意思，放聲大哭：「世子爺，我不想被人賣到窯子裡，求你收留我們吧！」其實這麼小的孩子哪知道窯子是什麼，想也知道是有人告訴她的。

　　易錕說道：「世子爺，我覺得這孩子是個人才，當年王妃收留了田大掌櫃兄妹，現在田大掌櫃為王妃管著整個江南的生意。」每年的收益相當可觀，也就易錕是雲擎的護衛首領，知道的事比較多。

　　唱完以後，小姑娘捏著一手的汗，緊張地望著啟浩。

　　啟浩搖頭道：「這裡不宜停留太多時間。」要去看看那些災民的生活，也應該到綿州去。上面做得好，下面的人也不敢糊弄。

　　過了一會，魯白領了兩個孩子進來。

　　啟浩見了縣令，詢問了下江縣的情況，然後誇讚了兩句就讓他回去了。

　　餘志應了一聲就出去了。

　　餘志道：「這尹康樂是村裡的孩子王，經常跟同齡男孩子打架，不過因為他祖父跟父親護著，別人也不敢對她怎麼樣。」簡單來說，尹康樂就是個假小子。

　　易錕也覺得奇怪：「我讓人去看看。」他跟餘志兩人是寸步不能離啟浩的，就是晚上，也不會離開啟浩。

　　魯白摸了下後腦勺：「這孩子是女扮男裝。」他當時也好意外。

　　尹康樂立即說道：「我識字，會算術。」說這話的時候她是極沒底氣的。沒辦法，識字會算學，實在算不得特長。

　　這算什麼特長。

　　啟浩嘴角浮現出笑意：「哦，會唱歌？那唱一首歌來聽聽。」這小姑娘聲音很好聽，就跟黃鸝鳥似的。

　　餘志所到：「雖不知因何辭官回鄉，不過這個尹老爺潔身自好，與尹夫人恩愛非常。自尹夫人十年前過逝，他就帶著獨身子避居鄉間。八年前，還讓獨子娶了何家村裡正的女兒。」

　　啟浩道：「去查一查這兩個小女孩的底細。若是沒問題，派兩個人送她們去王府。」沒將人的底細查清楚之前，他是不會將人送回王府的。

　　易錕忍不住多看了餘志一眼。

　　田菊五年前就出嫁了，嫁的人是田洋自己挑選的。

　　正寫著字，就聽到易錕說魯白回來了：「世子爺，那兩個孩子怎麼安置？」他們明早就離開縣城，不可能帶著那兩個孩子的，走之前怎麼也要將人安頓好。

　　「我娘跟大姐也是女子。」受玉熙的影響，啟浩並不看輕女子。就如玉熙所說，最關鍵是要學會怎麼用人。用得對，女子比男子發揮的作用更大。

　　對此，啟浩沒覺得有什麼不好。棗棗也經常跟人打架，而且基本上沒輸過。

　　啟浩沒有給答案，隻是讓魯白將人帶下去。在被魯白抱起的時候，尹康樂揚聲說道：「世子爺，我還會編螞蚱……」為了她跟妹妹，隻能努力最後一把了。

　　易錕見狀，也不再多說了。

　　江縣剛遭了災，不說集市上，就是街道上都沒什麼人行走，看得最多的是巡邏的官差。轉了一圈，啟浩笑著道：「我們回去。」

　　魯白樂呵呵地說道：「兩刻鐘足夠了。」他已經知道這人的行蹤，解決此人不用廢什麼時間的。

　　啟浩並沒覺得詫異，能被她娘信任且重用的人，行事周全很正常。

　　話一落尹康樂就閉了嘴巴，不敢再求。

　　啟浩嗯了一聲道：「讓他在外面等。」他得整理下儀容。

　　半個時辰以後，啟浩都要睡覺了，兩個孩子都還沒過來。啟浩皺著眉頭說道：「怎麼這麼長時間還沒過來？」明天要趕路，今天必須早睡才成。

　　這個時候，飯菜也好了。啟浩吃完以後朝著啟浩道：「我們去外面看看。」別人說的都是虛的，親眼所見才真。

　　魯白摸了下尹康樂的頭說道：「別高興得太早，王府規矩多，你到了那邊要收斂脾氣聽媽媽的話。否則，王府是容不下的。」不說後院的那些丫鬟婆子，就是他們也有諸多的規矩。

　　就在這個時候，縮在尹康樂後面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甜甜突然說道：「世子爺，我會唱歌，我可以唱歌給世子爺聽。」

　　將毛筆擱下，啟浩淡淡地說道：「等會帶他們過來，我問問他們的意向。」

　　不說現在遭了災，就是太平時期兩個無父無母的姑娘都不能安生，更不要說甜甜還長得這般漂亮了。可若是進了王府，哪怕為奴為婢，也能安然地活下去。

　　尹康樂拉著她妹妹跪在地上：「求世子爺，隻要世子爺能收留我們姐妹，我願為世子爺做牛做馬。」

　　人走後，啟浩才笑著說道：「這小姑娘，還有點意思。」

　　尹康樂知道啟浩願意收留他們，高興得不行。雖然為奴為婢，但至少能活下來，而且姐妹兩人也不用分開。

　　魯白見尹康樂還想掙紮，說道：「要再糾纏馬上就送到城外去。」世子爺沒說送走，其實就是還有希望。可若是敢鬧，沒準真就送走了，王妃心軟，世子爺可不會。

　　啟浩也有些意外，倒沒想到竟然看走眼。看來他的堅持是對的，就該多出來。隻餘志，神色沒半點波動。

　　「那尹老爺跟他兒子兒媳都沒了嗎？」見餘志點頭，啟浩又問道：「那小姑娘在鄉間的名聲如何？」

　　聽到這話，啟浩臉上浮現出了笑容。在他心目中，玉熙跟棗棗都是獨一無二的。

　　餘志嗯了一聲道：「看得出來。」除非是如棗棗這般自小就當男孩子養大，行為舉止跟男孩子沒差別，那他哈可能看走眼。像尹康樂這樣的隻從行為他就看得是個姑娘。

　　啟浩嘴角抽了抽，編螞蚱算什麼特長。

　　之前反對，現在怎麼又同意了。世子爺行事，跟王妃一樣讓人捉摸不透。易錕有些不明白：「世子爺怎麼答應收留她們了？」

　　「真的？」見魯白點頭，尹康樂道：「他賣了阿花她們，魯叔叔你也將他賣了，賣到那種苛刻的人家去。」尹康樂覺得落到人販子手裡的，一般都不會有好下場。

　　魯白對她們姐妹的好，她都記在心裡。有機會，她一定報答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