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三說要去南寒，還真不是開玩笑的話。

　　話音剛剛落下，他便一把拉起黎曼曼的手，就準備離去。

　　黎曼曼也沒有拒絕掙脫，反而緊握著穆三的手，隨著他一起，就要離開藏書館。

　　「黎副院長、穆三教習，你們就不要在這裡一唱一和地演戲了。」

　　鳳輕霜喊住了穆三和黎曼曼，嘆氣道：「你們說是要去南寒，去看柳劍仙，但誰又不知道，穆三教習和蕭北夢關係甚篤，你們去南寒是借口，真正想要去的是賀州，你們是想去幫蕭北夢。」

　　穆三被說中了心思，神情明顯有些尷尬，撓了撓腦袋，道：「宮主，蕭北夢正在外面被人追殺，我們學宮卻在一旁看戲，我實在看不下去，我得去幫他，不能讓他對學宮寒心。」

　　「宮主，趙太一若是親自出手，蕭北夢必然難以抵擋，學宮不能袖手旁觀。」黎曼曼跟了一句。

　　鳳輕霜將目光落在穆三和黎曼曼的身上，輕聲道：「蕭北夢現在已經擁有了斬殺吳斜河的能力，除非我和江前輩出手，不然，學宮能幫到他的地方不多。

　　江前輩正在怒風原拖住任橫秋，我若是出手，便等於是在明面上宣告了學宮的立場。

　　你們一直在關注蕭北夢的消息，也肯定知道，蕭北夢在近一年的時間裡，斬殺了諸多上三境的高手。但這些上三境的高手，多半出自天順皇室和落霞山，對於那些因為《真皿訣》而追殺蕭北夢的高手，蕭北夢都是手下留情。

　　蕭北夢顯然是不想因為《真皿訣》而走到天下元修的對立面，學宮若是在明面上出手幫助蕭北夢，就使得學宮走到了天下元修的對立面。

　　這種結果，是學宮不能接受的，也是蕭北夢不願意看到的。」

　　「宮主，依照你的意思，我們就一直作壁上觀？」

　　穆三把一雙眉頭緊皺起來。

　　鳳輕霜搖了搖頭，道：「你們不覺得南寒那邊有些異樣麼？當年在太安城，蕭北夢被齊首峰刺殺，南寒一氣調動幾路大軍。而如今，蕭北夢被天順姬氏以及落霞山等宗門追殺了近一年的時間，南寒那邊隻有天心宗出面糾纏落霞山，寒白山對此事似乎不聞不問。」

　　「宮主，蕭風烈估摸與學宮有一樣的顧慮，蕭北夢畢竟修鍊了禁忌功法《真皿訣》，蕭風烈不願意和天下修士為敵。」穆大輕輕出聲。

　　鳳輕霜還沒有說話，黎曼曼卻是搶先一步開口：「南寒不是學宮，南寒軍雄冠天下，蕭風烈又何曾將天下修士放在眼中。當年，南寒軍橫掃天下的時候，屠滅的一流元修宗門可不在少數。」

　　吳空行稍作沉思後，道：「蕭風烈此番的做法確實有些可疑，其中必定有原因。」

　　「我們能不能不要管南寒了？我們就說學宮的事。學宮不能在明面上幫忙，暗地裡總可以的吧？」穆三低沉出聲。

　　鳳輕霜點了點頭，「我已經對學宮故舊發出了指令，他們會在蕭北夢需要幫助的時候，傾力出手。」

　　說到這裡，她將目光從眾人的身上一一掃過，語氣嚴厲地說道：「南寒與天順姬氏的矛盾即將放到明面上，天下很可能就要發生大變局。學宮要想在此次大變局中依然保持超然地位，在蕭北夢的事件上一定要保持謹慎，我們要對蕭北夢提供一切能提供的幫助，但絕對不能放到明面上來。

　　穆三、黎副院長，你們不是學宮的普通教習，你們的舉動，代表的就是學宮。」

　　穆三和黎曼曼相視了一眼，俱是沉默了下來，沒有再說話。

　　……

　　太安城，皇宮，禦書房。

　　天順皇帝姬無相，定鼎王姬無欲並排站立在一起，俱是低頭垂首，而在兩人對面的長椅上，坐著一位身披黑袍、黑髮白須、形容枯槁的老者，正是天順姬氏的開國皇帝姬演。

　　「廢物！蠢貨！一群飯桶！」

　　姬演已經罵了一炷香的時間，現在仍舊怒氣沖沖，臉上儘是濃濃的戾氣。

　　「天順青雀和落霞山都是廢物，追殺一個蕭北夢，追殺了近一年的時間，沒能斬殺蕭北夢不說，還損兵折將。

　　天順青雀更是離譜，居然險些讓蕭北夢給連鍋端了。真金白銀地養了這麼一群廢物，實在可恨！」

　　罵到最後，姬演一巴掌拍去了椅子上的龍頭扶手。

　　姬無相和姬無欲一直默默地聽著姬演的怒罵，俱是沒有哼聲。

　　兩人都很清楚一件事情，青雀和落霞山追捕蕭北夢不力，的確是姬演生氣的原因，但最讓姬演氣憤的是天順青雀的雀首，青夜。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姬無相和姬無欲哥倆卻是再清楚不過，青夜既是天順青雀的雀首，又是姬演的侍妾。

　　如今，青夜和王慶其光著屁股死在同一張床上，直接給姬演戴了一個大綠帽，這叫姬演如何不怒？

　　這樣的事情，姬無相和姬無欲哥倆也無法去安慰和開解，隻能讓姬演怒罵發洩。

　　足足罵了三炷香的時間，姬演的怒氣才漸漸地平息了下來，他擡眼看向了姬無相和姬無欲，沉聲問道：「短短一年的時間，蕭北夢便從修為不到上三境，成為能斬殺吳斜河的頂尖高手，其中必然有原因，你們可查到什麼眉目？」

　　「父親，天下間，能夠讓人的修為和實力如此快增長的東西不多。經過反覆調查，我判斷，蕭北夢煉化了氣運之龍的可能性最高。」姬無相輕聲回應。

　　「氣運之龍？」

　　姬演的眉頭緊皺起來。

　　「是的，父親。」

　　姬無欲朝著姬演拱手行了一禮，沉聲道：「東河道雲家祖地的氣運之龍，很可能就是被蕭北夢給煉化了。

　　天正和少雲皆去了雲家祖地，但氣運之龍最終卻是落入了雲水煙和一個名叫謝談的散修手中。

　　我懷疑，這個名叫謝談的散修，就是蕭北夢偽裝而成的。」

　　「上古六族的皿脈，再煉化氣運之龍，實力的確能夠突飛猛進，甚至蛻變。」

　　姬演皺起了眉頭，又問道：「雲家是否知道謝談乃是由蕭北夢偽裝而成？」

　　姬無相搖了搖頭，道：「此事雖然沒有證據確定，但我猜測，雲家應當知曉此事。雲水煙在學宮之時，蕭北夢曾救過她一次。同時，蕭北夢巡遊天下之時，在河源城小住過幾日，雲家大房對其盛情招待。由此可見，蕭北夢與雲家大房之間的關係不淺。」

　　「雲家就是牆頭草，兩頭押寶，哪邊風大哪邊倒！」姬無欲輕罵了一聲。

　　姬演的眉頭深皺起來，半晌之後，沉聲道：「雲家的這條氣運之龍已經有了祖化的跡象，蕭北夢煉化了這條氣運之龍，再跑去南寒，將南寒的氣運之龍也給煉化掉，便是雙龍護體，氣運加身，此子斷然留不得，不能再給到他成長的機會！」

　　「父親，吳斜河臨死之時，已經將千裡追魂索打入蕭北夢的體內，如今，趙太一已經從怒風原出發，正火速趕往賀州。蕭北夢再強，也不會是趙太一的對手。」姬無相沉聲回應。

　　「他現在能殺得了吳斜河，即便打不過趙太一，還不能跑麼？」

　　姬演輕哼了一聲，接著說道：「蕭北夢這小子有些邪乎，一定不能讓他活著去到南寒！

　　無相，為父隱隱有一種預感，一旦蕭北夢去了南寒，他將會比蕭風烈更難對付，更可怕。你趕緊暗中部署，做好南寒反叛的準備。」

　　姬無相與姬無欲聞言，俱是齊齊一怔。

　　「父親，您是準備撕毀與蕭風烈的協議麼？」姬無相皺著眉頭問道。

　　「當年，蕭風烈之所以要與我們訂下協議，就是為了保全楚千蝶和蕭北夢，如今，楚千蝶已死，蕭北夢一旦進入南寒，這份協議對蕭風烈而言，便沒了約束力。我們再不將其撕毀，更待何時？」

　　姬演眼中寒芒閃爍，把目光落在了姬無欲的身上，沉聲道：「無欲，你即刻便親自去一趟踏馬城楚家，一旦蕭北夢從趙太一的手中逃脫，我們便會將消息公之於眾，你在踏馬城策應。」

　　「是，父親！」

　　姬無欲重重地一點頭，而後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了禦書房。

　　待到姬無欲離去後，姬演將目光落在了姬無相的身上，低聲道：「無相，在天正和少雲兩人之間，你該做選擇了。黑沙帝國野心又起，蠢蠢欲動，南蠻百族死性不改，南寒尾大不掉，此際，我們姬氏內部不能再有紛爭。」

　　「父親，關於此事，孩兒有不同的想法。」

　　姬無相朝著姬演行了一禮，道：「帝王之位，強者居之。天正和少雲各有千秋，他們誰能壓服對方，誰便能入住東宮，我不會下詔指定。隻有勝出的強者，才能力保我們姬氏基業長青。」

　　姬演沉默了一會，嘆氣道：「也罷，反正現在坐在龍椅上的是你，這件事情，就讓你自己去操心吧。」

　　……

　　賀州，墨土城。

　　一襲月白色長袍，黑白相間的頭髮披散在腦後的禾遊鴻聽聞吳斜河死在了蕭北夢的手中，先是震驚，而後心中竟是生出了退意。

　　禾遊鴻與蕭北夢已經算得上是老熟人，打過三次照面。

　　第一次，蕭北夢當著他的面，斬殺了他的徒弟關鐵心。那個時候的蕭北夢，實力還隻能與九品元修相提並論，需要江破虜和塗見青的庇護；

　　第二次，蕭北夢背負著塗見青逃跑，雖然已經擁有了法象境的修為，但對上禾遊鴻，隻有逃跑的份；

　　第三次，蕭北夢從禾遊鴻的手中救下柳紅夢，而後與禾遊鴻力戰十息而不敗。

　　而且，第二次和第三次的見面，中間隻相隔幾天的時間。

　　蕭北夢的戰力幾乎與日俱增，短短數月的時間，他居然已經擁有了斬殺排名比禾遊鴻還高的吳斜河的能力。

　　如此恐怖的成長速度，已經讓禾遊鴻心生畏懼。

　　他再次來到墨土城，是為了斬殺蕭北夢，可不是被蕭北夢給斬殺。

　　故而，當吳斜河、青夜和王慶其身死的消息傳到墨土城，禾遊鴻經過一番思慮後，便準備離去。

　　正在這個時候，有黑頭隼從太安城飛來。

　　禾遊鴻看完黑頭隼帶來的消息，臉上現出了喜色。

　　信上說明，蕭北夢中了吳斜河的千裡追魂索，趙太一正從怒風原趕來，並要求禾遊鴻先拖著蕭北夢一兩日。

　　蕭北夢現在能夠斬殺掉吳斜河，禾遊鴻自然不敢再與蕭北夢硬碰硬，但隻是拖住蕭北夢一兩日的時間，禾遊鴻還是有把握的。

　　禾遊鴻很清楚，自己與蕭北夢已經結下了死仇，必須得有一人死去才能化解恩怨。蕭北夢的成長速度實在太可怕，現在便能斬殺掉吳斜河，絕對不能讓他成長下去，不然，自己隻有死路一條。

　　趙太一正火速趕來墨土城，這是除去蕭北夢的最佳時間，禾遊鴻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將蕭北夢拖住，拖到趙太一趕到。

　　主意既定，禾遊鴻也驅除掉心中的懼意，沒有選擇逃跑，反而出了墨土城，主動迎戰蕭北夢。

　　當然，他可不會一個人去迎戰蕭北夢，他將附近所有能叫上的高手都召集到了一起，守候在離著墨土城約莫三十裡的一處平原上。

　　這處平原，乃是從來賀城到墨土城的必經之地，蕭北夢要到墨土城找禾遊鴻報仇，一定能會經過這處平原。

　　跟隨在禾遊鴻身邊的，一共有七人，法象境強者一人，其他都是禦空境的高手，再加上一個禾遊鴻，如此陣容，堪稱恐怖。

　　隻是，即便是如此強悍的陣容，禾遊鴻等人卻仍舊心裡頭打鼓。

　　畢竟，蕭北夢最近的兇名實在太盛，天下十大被他幹掉了兩個，天順青雀的首腦們幾乎被他來了個一鍋端。

　　而且，跟在禾遊鴻身邊的六位禦空境強者當中，就有天順青雀僅剩的兩位雀使，程度和田青玉。

　　程度乃是蕭北夢的老熟人，曾經與蕭北夢在太安城打過照面。

　　田青玉乃是一位中年女子，身材嬌小，面容說得上俏麗，但神情冷峻，總是面罩寒霜。

　　天順青雀六大雀使當中，田青玉的年紀最小，不到五十歲，十五年前才加入天順青雀，在六大雀使當中，資歷最淺。

　　當青夜和王慶其身死的消息傳到墨土城，程度和田青玉如遭雷擊，甚至是手足無措。

　　好在，太安城及時將命令下達至墨土城，讓程度代行雀首權利，田青玉從旁輔佐。

　　程度自然是高興萬分，隻是，他還沒來得及慶祝，便收到蕭北夢正從來賀城極速趕來的消息，禾遊鴻也在同時要求天順青雀隨同他出城迎戰蕭北夢。

　　青夜和顧三刀等四位雀使都死在了蕭北夢的手中，程度自然不想步了他們的後塵，他可是剛剛代行雀首權利，還沒好好地體會山巔的風光呢。

　　而且，他的心裡很清楚，蕭北夢若是遇上你了自己，絕對會痛下殺手，因為，毒害楚千蝶的事情，有他一份。

　　程度也想過隻派田青玉隨同禾遊鴻出城迎戰，但他還未將想法付諸行動，便收到姬少雲的密令，要不惜一切代價將蕭北夢拖在墨土城。

　　這一下，程度再萬般不情願，也得跟著禾遊鴻出城。

　　……

　　黃昏時分，太陽已經落下了半個身子。

　　遠處的天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人影，被夕陽映照著，金燦燦的。

　　小小的人影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大。

　　當人影離著平原足夠近的時候，禾遊鴻等人的臉色齊齊嚴肅起來。

　　來人一襲白衣，身材勻稱挺拔，龍眉星目，正是蕭北夢。

　　「禾遊鴻，你擺的陣仗還真是不小呢。」

　　蕭北夢停在了平原上空，俯視著站在平原上的和禾遊鴻等人。

　　「蕭北夢，你還敢來墨土城？」

　　禾遊鴻禦空而起，站到了蕭北夢的對面，面容嚴肅，眼神警惕。

　　程度等人也同時禦空而起，紛紛站在了蕭北夢的身後。

　　「你在哪裡，我便會在哪裡。我和老塗說過，要將你的人頭送到他的墳前。禾遊鴻，你的人頭，我要定了。」

　　蕭北夢微眯眼地看著禾遊鴻，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死人一般。

　　「狂妄！死到臨頭還不自知！僥倖殺了吳斜河，就覺得自己天下無敵了麼？」禾遊鴻冷冷出聲。

　　「天下無敵倒不至於，但砍下你的狗頭應當綽綽有餘。」

　　蕭北夢嘴角微翹，眼神不屑地看著禾遊鴻。

　　「大言不慚！」

　　禾遊鴻神情狂怒，但卻不敢像之前一般，一言不合就對蕭北夢出手。

　　「喊這麼多人來當幫手，說明你現在很心虛。禾遊鴻，你的嗓門再大，也掩蓋不住你的心虛。」

　　蕭北夢之所以會先說上這些話，是想要喘上幾口氣，恢復幾分體力。他一路從來賀城全速過來，體力和元力損耗不小。

　　他原本計劃在進入墨土城之前，在城郊找一處地方歇息，但不成想，禾遊鴻等人竟然會在這裡等著他。

　　禾遊鴻被蕭北夢說中了心思，臉皮明顯有些發燙，想要開口回應，卻發現蕭北夢已經將目光從自己的身上移開，落在了程度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