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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燭陰的話

書劍長安 他曾是少年 4342 2025-06-06 11:55

  

  蘇長安在跋涉。

  在無盡的黑暗中跋涉。

  他不太清楚自己是否已經死了,但自他醒來他便一直身處無盡的黑暗中。

  沒有哪怕一絲的光亮。

  他曾在這無盡的黑暗中沉默過,思考過,但最後終於抵不過這無盡的彷彿沒有盡頭的孤獨。

  他開始奔跑。

  他以為,隻要他跑得足夠快,他便可以將孤獨甩在身後。

  可最後,他才明白,無論你怎樣奔跑,你都甩不掉這孤獨,他感到恐懼,他寧願死去也不願意在這無盡的孤獨中沉寂。

  也不知過去多久的時間。

  或許一年,或許十年。又或許隻是一瞬。

  時間的概念漸漸變得模糊,蘇長安還在奔跑,可他的心,卻已被越來越多的孤獨所填滿。

  就在他快要奔潰的時候。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可怕嗎?」那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帶著無窮威嚴,好似那睥睨天下的君王。

  「你是誰?」蘇長安的腳步停了下來,他舉目四望,神色驚恐又憤怒。

  「燭陰。」那聲音這般回答道。

  周圍黑暗在那時退去,整個世界換作了白茫茫的一片,而遠處一道身影正緩緩走來。

  在黑暗中呆了良久的蘇長安一時並未適應這樣的光芒,他下意識的用手遮住了眼前的光亮,直到道數息之後方才漸漸適應,而也在這時,他終於極目望向那道人影。

  那是一位男子,身著金色長袍,雙眸一隻亮如白晝,一隻暗如永夜。

  他緩步走來,一舉一動間仿若牽引著天地間的某種規則,隱隱向他發出一陣又一陣似有若無的膜拜之音。

  「燭陰?」蘇長安一愣,隨即他的瞳孔猛然放大。

  他自然記得誰是燭陰。

  那是曾經在他體內藏著的真神。

  雖然他已換了容貌,不再是一頭巨大的蛇身人面,但從他周身所散發出的氣息,蘇長安還是一眼便確定了他的身份。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你不是...不是已經...」蘇長安向後退去了一步,他甚至沒來由的開始顫抖。

  這真神曾是一直壓抑著蘇長安的陰霾,他曾以為在天道閣中他已成功將之斬落,但卻不想,此時此刻,他又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

  「我不是應該已經被你殺死了,對嗎?」燭陰化作的男子笑了笑,從容淡定,他看向蘇長安雖是直視,但目光中卻帶著一道上位者俯視下位者的傲氣。

  「......」蘇長安沉默,他自然是這麼想的。

  可是,如今燭陰卻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他想法自然也就不攻自破。更何況,當時在天道閣,他確實不是燭陰的對手,可在他從昏迷蘇醒過來時,真神的神皿不見了,他的體內多出了一絲神性。他便暗以為他成功了。

  可如今看來,這樣的想法著實可笑。

  或許這一切又是這燭陰的某些算計,而他身在局中卻是不知。

  「這兒是神冢。」燭陰倒沒有去揣度此刻蘇長安複雜內心的想法,他這般說道。「或者說,這兒是我為你模擬的神冢的情況。」

  「嗯?」蘇長安一愣,顯然並不明白燭陰此言何意。

  「你覺得你在這兒待了多久?」燭陰繼續問道。

  「......」蘇長安又是一愣,正如方才之言,這無盡的黑暗中不見日月,呆得久了,時間的概念也對於蘇長安變得模糊,他並不清楚,自己究竟待了多久,隻能憑著自己的感覺,回答道:「一年?」

  燭陰聞言,卻笑了起來。

  「一天。」他這般說道,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變得冷峻起來。

  「一天?」蘇長安一驚,他顯然並不能相信燭陰此言。

  他已經在這裡呆了很久,那無邊的孤獨與黑暗就要將他吞沒,可燭陰卻告訴他這般漫長折磨卻不過一天的光景,這讓蘇長安如何能夠相信。

  「神冢內的時間,與外面的世界並不一樣,我們曾飽受這樣的折磨。已經千年萬年之久。」燭陰說道。

  「......」蘇長安再次沉默,他隻不過待了一日的光景便已是難以忍受,千年萬年,那當是何種滋味?蘇長安幾乎不能想象。

  「為什麼你們會被關進神冢,又為什麼你們要向生靈復仇?」蘇長安問出了這個一直埋在心底許久的問題。

  他已經見過許多神,但每一次都是不由分說的刀劍相向。

  此刻的燭陰忽然出現雖然必定有著某些陰謀,但從他現在的模樣蘇長安覺得不失為一個對話的好時機,也不妨趁此機會解決掉他心中早已埋藏了許久的疑問。

  「你可知道,曾經的世界,是何種模樣嗎?」

  燭陰瞟了蘇長安一眼,他自然看得出蘇長安的目的,但似乎他也很樂意與蘇長安講解這其中的恩怨糾纏。

  「曾經的世界?」蘇長安一愣。

  顯然並不太明白燭陰的話中所指。

  「這個世界,曾經被神統治著。」燭陰對此不以為意,他自顧自的說道,目光漸漸變得深邃,似乎陷入了某種極為久遠的回憶中。

  「人妖蠻三族混居,沒有征伐,亦沒有如今的仇怨。」

  「當然更沒有修行一說。」

  「白神居住在天宮管理生靈,黑神居住在酆都,管理亡魂。」

  「那時天道輪轉,輪迴有序,萬物生長,雖說不上每個人都衣食無憂,但卻少有劫難。」

  「直到有一天...」說道這兒燭陰頓了頓,他眸子中的色彩一陣跳動,好似有某種炙熱的東西將要破土而出。

  「直到什麼?」一旁的蘇長安追問道。

  「直到有一天,天外來了一批強大的生靈。他們與我們一樣可以獲取天道的認同,可以調集這世間的力量,他們亦自稱神,自稱為這個世界的主人。但他們邪惡至極,為了獲取力量甚至不惜吞噬成千上萬的生靈的皿肉,我們喚他們邪神,並與他們展開了大戰。」

  「在最初的決戰中,我們節節敗退,為了扭轉敗勢,我們降下了修鍊的法門,讓生靈可以擁有強大的力量與我們並肩作戰。」

  「而正是因為數以百萬計的生靈的加入,在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之後,我們將那些天外的邪神擊敗,並將之封印在世界盡頭的極西之地,也就是你們所謂的神冢。」

  「那一戰,神族損失殆盡,生靈也凋敝不堪。感念生靈們的付出,我們並沒有收回賜下的法門,讓他們在世上流傳,甚至有意挑選出一些強大的生靈,代由我們治理這個世界。」

  「可是,我們卻隻看到生靈們在保衛家園時的奮不顧身,卻忘了,他們心底擁有著永遠無法被填滿的慾望。」

  蘇長安聞言一陣沉默。

  他太了解所謂的慾望了。

  曾經的聖皇夏侯昊玉為了滿足他千秋霸業的夢想窮兵黷武,這歸根結底,便是慾望。

  萊雲城那位太守,為了所謂的永生,獻祭了滿城的百姓,這也是慾望。

  還有拓跋元武,帶著蠻軍大舉攻城,二族的士卒屍橫片野,這還是慾望。

  那是一切幸福的起點。

  亦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更是永遠不能被填滿的溝壑。

  「那場大戰之後,我們陷入了沉睡,直到三族的叛軍叩開了天宮的大門。」燭陰繼續說道。

  「我們還未從大戰中恢復過來,而生靈們卻早已繁衍生息千載,他們有備而來,我們措不及防。甚至還有一些不甘屈居人下的半神、次神作為同盟。於是我們被扔入了神冢,與那些邪神們一同被封印在其中。」

  「而後他們重新規劃了世界,吸納我們的神性作為養分,以天人自居居住在天宮。一次又一次按照自己的意願改變這個世界。」

  「天人?」蘇長安一愣,他不止一次聽到過這個字眼,當年的七殺星殞假死委身於摘星樓,並且在其的指使下殺了天璇師叔祖,以至於如今的開陽師叔祖一心隻想著復仇。而摘星樓的背後,便有著這天人的影子。

  「然後呢?」蘇長安似乎抓住一些頭緒,他再次問道。

  神族既然已經被封印,那為什麼這世間依然又神族的蹤跡?又為什麼這真神燭陰又會出現在他面前。

  「正如我所言,生靈的體內有永遠填不滿的慾望。即使做了天人亦是如此,他們畢竟不是真正的神,即使吸收神性,壽命漫長。」

  「但無論怎麼漫長,也終有抵達盡頭那一天。如果我沒有算錯,現在的那些天人如今早已垂垂老矣,他們不願意死去,他們渴望獲得更多的神性,以延續他們的統治。」

  「所以他們通過某些手段放出一些半神次神,在利用他們在人間爪牙獵捕這些神族,以此延續他們的壽命。」

  「爪牙?獵捕神族?」蘇長安的眉頭一挑,他的腦海中最先浮現的便是那座坐落在天門山上的閣樓——星辰閣。

  青鸞曾經說過,星辰閣以追殺遺留在人間的神族為己任,如今看來,恐怕遠非表面上這般簡單。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蘇長安直截了當的問出了自己心底如今最大的疑問。

  「因為你不一樣,你既不是人,亦不是神,我們在你的身上看見了某些希望。而天人們放出神族的同時,那些邪神的封印也變得鬆動,他們開始蠢蠢欲動,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在不久的將...」

  說道這兒,燭陰的聲音開始變得模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阻擾著他與蘇長安之間的對話。

  「我的時間不多了,你仔細聽好。」

  「神被仇恨迷惑了心智,人亦被憤怒蒙住了眼睛,天人更是在漫長的歲月忘記了自己的初衷,這個世界已經危在旦夕,但他們猶若未知,你是我們的希望。你得...」

  他的話還未說完,身子便一陣閃爍,最後徹底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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