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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章 舊日照片

  

  主宅還是那副樣子。

  看似低調實則奢華。

  空蕩被折射的燈光填滿。

  非要說有什麼變化,就是角落和桌上櫃子上的花都換成了薔薇。

  冬薔薇。

  溫璨垂在身側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動了一下。

  他垂眼,在說不上來的預感中一步步走上樓,直至走進溫榮的卧室。

  池彎刀去世後,他因為無法面對亡妻留下的痕迹,就換了卧室,而原本和池彎刀共用的房間,就和池彎刀個人的書房等一起上了鎖,除了打掃的時候,從未打開過。

  「來,阿璨,你看看。」

  在溫榮的召喚裡,溫璨繞過博古架,看見了靠著書桌放置在地毯上的一幅畫。

  畫的是三人的全家福。

  背景是國外人來人往的街頭,和漫天飛起來的白鴿。

  ·

  「全家福這麼重要的東西不得回家了找個大師來拍?還可以換很多衣服和場景呢,地點也要選在莊園或者別院,就這麼隨便在街上找個半吊子的藝術家拍不太合適吧?」

  年輕的溫榮無比龜毛地發出碎碎念,被正在給兒子戴帽子的池彎刀無情鎮壓。

  「哪來那麼多講究?收起你迂腐封建的大家族大公子思想,不會看地圖的人一切都是我說了算!不然我就把你丟在外面自己回酒店了。」

  「……你也太不講道理。」

  溫榮無奈地任由女人給自己戴上不像話的兔子發箍,在她對鏡擺弄發箍的時候彎下腰來拍了拍兒子的帽子:「阿璨,忍一忍吧,拍完以後爸爸就帶你去洗臉。」

  小男孩擡起頭,帽子下露出一張點了紅痣花了腮紅的漂亮臉蛋,眼神卻十分生無可戀:「爸,我現在就想洗臉。」

  「對不起。」年輕帥氣的男人無比誠懇甚至悲痛地向他道歉,「都是爸爸沒用,爸爸不會看地圖,不敢惹媽媽,也救不了你,你忍一忍啊,爸爸待會兒給你買模型。」

  「說什麼呢你們?快來拍照了!」

  男人立馬閉嘴,俯身抱起小男孩轉身走過去,若無其事並興緻高昂道:「來了來了!老婆等我!」

  老外操著濃重的口音指揮一家三口擺姿勢。

  他們一邊手忙腳亂地照做,一邊不停發出人家聽不懂的吐槽。

  「這pose也太老土了。」

  「風好大,阿璨按住帽子別被吹走了,小寸頭露出來人家就知道你是男生了。」

  「不露出來也知道!我就是男生!」

  「好好好你是男生,今天隻是假扮一下女生滿足你媽媽兒女雙全的願望,等拍完了爸爸給你獎勵。」

  「阿璨乖,等爸爸媽媽給你生個妹妹你就不用受這個罪了——你想不想要妹妹?」

  「誰說要生妹妹了?你忘了生阿璨的時候你有多受罪了?咱們說好了隻要一個孩子的。」

  「嘿!smile!」

  ——

  街頭攝影師一聲大喊。

  正在吵吵鬧鬧的一家三口立刻條件反射地提起嘴角,露出牙齒,並同時向彼此的方向靠去。

  風還是把小男孩的帽子吹走了,他大驚失色捂住寸頭,女人瞪大眼睛擡手去抓,唯獨男人像個傻子一樣抱著小孩歪著腦袋對著鏡頭露出燦爛笑臉。

  白鴿在他們背後嘩啦啦展翅。

  異國街頭的夕陽勾勒熙攘的人群和無處不在的花束。

  咖啡攤位上白氣裊裊,氣球在遠處升上天空。

  畫面就定格在此刻。

  ——

  此刻,畫面重新流動起來。

  在小男孩的眼睛裡、呼吸裡、觸覺中。

  風帶來的除了聲音,還有身旁這個女人的氣味,以及溫度。

  她往上蹦躂著想要抓住帽子,嘴裡發出一聲哀嚎,長發掃過男孩的臉。

  她手上有冰激淩的甜味,日復一日浸入的寫數學公式的油墨味道,還有因為臨近傍晚而快要揮發殆盡的桃子味的香水。

  他很想靠近,可男孩卻被她的頭髮紮得做出了相反的動作。

  他撇開臉靠進了父親的懷裡。

  然後聽到女人匆匆去追帽子的腳步聲。

  他覺得心臟裡有岩漿在迸濺,在撕裂皿肉,他想要發出挽留的嘶吼,卻被牢固的火山岩毫不留情的封死。

  直至女人拿著帽子匆匆跑回來。

  「太巧了,居然直接飛到人家腦袋上去了,我險些沒認出來是咱們的帽子……」

  她說著這樣的話,把帽子重新扣到男孩頭上。

  男孩擡起頭來。

  在看清那張笑容燦爛的臉的瞬間,心臟的呼嘯停止了。

  可那並不是滿足。

  那是岩漿也變成了死灰。

  當記憶完成交接,他在畫框外睜開了眼,看見了永遠凝固在照片裡的男孩。

  他沒有說話,下頜繃緊。

  耳邊傳來溫榮的嘆息:「一晃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還記得這張照片嗎?因為保存不當所以褪色了不少,我最近專門找人畫了出來,怎麼樣?有哪裡不妥的,我再讓他改。」

  「……」

  溫璨喉嚨裡彷彿填滿了沙。

  他懷疑自己張口就會吐出無盡的沙子和皿來。

  可更加尖銳的本能控制下,他還是說話了,並且發出了和他預料中並不相同的,輕鬆輕快的嗓音:「沒有哪裡不妥,就是終究是畫,不如還是把照片掛出來,更還原,也更能體會當時的感覺。」

  溫榮陷入短暫的沉默。

  片刻後才勉強笑了笑:「我也想呢,可是照片褪色了。」

  「我認識很厲害的技術員,可以修復,還可以做高清處理。」溫璨盯著那張畫,笑著說,「掛在這裡一定會比這張畫更讓人身臨其境的。」

  「……對了,除了這個,還有別的。」

  溫榮說著,又招呼溫璨往外走:「你來看。」

  溫璨沒有再去看那幅畫,轉頭跟著他出了卧室。

  轉角,走過走廊,最後抵達的,是溫榮和池彎刀七年前的卧室。

  鎖不見了。

  門打開著。

  裡面透出溫暖明亮的光來。

  溫璨緩緩停住了腳步。

  而溫榮就在門口,對著他招手,微笑:「阿璨,爸爸想過了,七年已經夠久了,我們不要再對你媽媽避而不談,我們要打開鎖,要打開回憶,就像你媽媽還活著一樣地活下去。」

  「畢竟我們還有彼此,不是嗎?」

  「……」

  空氣落地。

  奇怪的氛圍在這段走廊上蔓延。

  又彷彿是那個塵封已久的房間裡在往外探出透明的觸角,把門前這兩個人,乃至於一整座宅子都籠罩起來。

  溫璨保持著微微縮緊的瞳孔,凝視著那扇門,又彷彿隻是在放空。

  直到溫榮嘴角抽動了一下,推了推他的肩膀:「阿璨?」

  ·

  樓上。

  早已入睡的老人突然毫無預兆地驚醒過來。

  他滿頭大汗地坐起,急促喘息著按響了鈴。

  很快管家匆匆走進來,他抓著人急聲道:「阿璨呢?阿榮呢?他們都在哪?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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