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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 這樣不合禮法

  

  長歌蘇醒時,早春的海棠花被春雨打落一地,滿地都是殘紅。

  「已經連著下半個月雨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天晴。好冷呀。」

  「攝政王那邊傳話,今天過來用晚膳,這陰雨天,殿下心情本就不太好,這一下估計更不好了。」

  「你不要命啦,這種話也敢說,仔細你的腦袋。」

  「也不知道殿下有沒有睡醒……」

  長歌已然睡醒,看了看外面陰霾的雨天,內殿窗戶半開,細雨被風吹進來,連帶著幾瓣濕漉漉的海棠花。

  天氣昏沉沉的,床榻邊還擺著一堆未看完的奏摺,許是她午睡前批閱的。

  長歌拿起一本奏摺,看了看上面的內容:「太和二年春。」

  這是回到了她監國的第二年。此時的飛章還是一個軟嘰嘰的小糰子,秋墨衍被逼去了溫泉行宮,蕭霽攝政,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最初。

  長歌皺眉,她怎麼還能回到太和二年?第八世輪迴,她未成年便身死,大盛朝應當沒有監國帝姬了,為何又回到了原點?

  難道一直以來她都猜錯了,歷史無法改變,隻能留下輪迴記憶嗎?

  太和二年,印象裡是她跟蕭霽互相廝殺的一年,沒有太多稀奇的事情,距離她身死還有三年光景。

  她應當起來繼續批閱奏摺,等蕭霽過來的時候甩臉子,刺他幾句話,或者是冷臉相對,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人安插在朝中重要的位置。

  但是累,太累了。

  她隨手將手中的奏摺丟到了榻上,譏誚地勾了勾唇角,並不想走前世的老路。大盛朝積弱已久,朝堂黑暗,並不是靠她沒日沒夜批閱奏摺就能改變的。

  雨天,還是這樣纏綿的雨季,她隻想放縱地窩在溫暖的被窩裡睡覺。

  蕭霽過來時,長歌還未起。

  簾帳被人撩起,微寒的冷風裹挾著一股極淡的龍涎香,屋內空氣似是凝結。

  「殿下還未起?」低沉暗啞的聲線,帶著一絲的威嚴。

  宮人們戰戰兢兢:「殿下午後便睡下了,期間不曾傳喚奴婢,奴婢們也不敢驚擾殿下。」

  誰不知道陰雨連綿的天氣,帝姬心情是最差的,喜歡一人獨處,別說宮人們,就連滿朝文武也會避開這段時間,偏攝政王大人要這個時候來用晚膳,自己要往槍口上撞,今晚指不定要怎麼折騰呢。

  「下去吧。」

  蕭霽鳳眼微沉,揮退了宮人,進了內殿,撩起床榻上的簾帳,然後便見長歌毫不設防地睡在榻上,烏黑如綢緞的青絲流瀉在枕上,巴掌大的精緻小臉都埋進了被子裡。

  她睡覺姿勢一貫乖巧,許是蓋的錦被太厚,壓的她有些不悅,睡中踢了被子,露出一隻凝脂如玉的小腳。

  蕭霽眼眸暗了暗,坐在榻上,伸手握住了那一隻調皮的小腳,掌心丈量,摩挲著她滑膩雪白的肌膚,流連忘返。

  長歌本還沒有完全醒,可被他握住了腳,男人的氣息侵襲而入,加上他身上那似有若無的龍涎香,一下子攪得她睡意全無,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翻了個身,睜眼看他。

  蕭霽許是朝政議事完直接過來,還沒來得及換下朝服,一身朱紅朝服襯的他面如冠玉,如同那些風流的清流文官,而不是皿戰沙場的將領。

  「你今日……」蕭霽見她露出明艷白皙的小臉,新月般的眼眸波光瀲灧,看見他時沒有冰冷之色,心中微喜,她今日有些不太尋常,對他的態度破天荒地平和,而且她竟然睡了一下午。

  他喜歡這樣慵懶美艷的長歌。

  「心情不錯?」

  長歌點頭,縮回自己的腳,起身隻穿著素雅的寢衣,淡淡說道:「你來了,今日朝堂上有大事發生嗎?」

  「不過都是一些糟心事。你不知道也好。」見她穿著素衣就要下床,蕭霽伸手按住她,啞聲說道,「天冷,穿上衣服。」

  他給她拿的是自己的披風,黑色錦緞,上面用金線綉著金竹,說不出的雍容華貴,春日裡,算不上太冷,冬日的狐裘和鶴氅早就換了薄薄的披風。

  披風上還帶著他身上的氣息和體溫,暖洋洋的。

  長歌也不甚在意,有些不耐煩地等他系好披風,便出去看闊別多年的庭院,細雨已經停了,庭院裡都是被雨水打落的海棠花,艷色花瓣浸潤著春水,跌落在翠色的草地上,說不出的妖嬈。

  她提起裙擺,去撿花瓣,結果蕭霽的披風太長,很快就被她弄髒了。

  那人深度潔癖,最討厭臟。

  蕭霽卻沒惱,站在廊下看著她撿花瓣,看著她踩著自己的披風,青絲如瀑,雪白的容顏猶如春光一般,一時看的有些情動。

  但是他知道,長歌不喜歡他碰她,剛攝政的時候,他情難自控,每月裡在朝華殿歇上好幾回,每次留宿她心情總會差好幾天,那幾日他便事事都依著她,也不在她面前招惹她心煩,等她心情好點便再來,如此反覆,一個月兩人都是冷臉居多。

  時間久了,他已經忘了她和顏悅色的模樣了。

  可她今日心情極好,竟然慵懶地睡了一下午,而且竟然會這樣閑散地去撿落花。

  蕭霽心頭湧上無限的喜悅,等她玩的差不多了,吩咐宮人傳晚膳。

  晚膳都是清淡的飲食,兩人口味相似,早些年蕭霽在軍中時,為了跟將士們拉近距離,也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回到盛都,長歌喜素,時間久了,飲食就依著她的習慣來,他自己口味也變淡了起來。

  「今日是什麼特殊日子嗎?」蕭霽見她小口吃飯,櫻唇如粉,濃密卷翹的睫毛猶如小扇,開合之間撩到了他心口上,忍不住問道,他過來用晚膳,看她的臉色,若是她心情不那麼差,他晚上大體是想留宿在這邊的。

  「嗯?」長歌有些心不在焉地吃著飯,心裡想的都是春和二年的事情,為何第九世,她還是走的是前世的路子?照理說,她親手扼殺了自己的過去,她應當是無法回到春和二年的時間節點。

  第八世她尚未及笄,就死在了江南,第九世卻回到了春和二年,她監國的第二年,時間線是亂的。

  除非她之前推測的都是錯的,每一世都是一個新的輪迴,不同的選擇會造成不同的結果,就像是平行時空,每一世都是真實存在的。

  真是這樣嗎?她有些拿捏不準,隻覺得道門的十世輪迴太玄乎太神秘了。

  「你剛剛說什麼?」長歌猛然回過神來,就見蕭霽鳳眼沉沉地盯著她看,喜怒未知,依舊是熟悉的面容,隻是眉眼間的戾氣和瘋狂散了很多,看著如同豐神俊朗的世家子弟,而不是嗜皿嗜殺的攝政王。

  蕭霽看著她微微蒼白的櫻唇,說道:「天色漸暗,晚膳後我還有一些事務要處理,今日就不出宮了,宿在這邊。」

  長歌張了張口,有些啞口無言,一進入夢境就要面對這樣的劇情嗎?要怎麼告訴面前的蕭霽,他們之間早就沒有瓜葛,她如今也算是名花有主的人。

  隻是她的男人得兩年後才會出現!

  春和二年到春和三年,這平平無奇的兩年真是要命。

  「這樣於理不合。」她垂眼淡淡說道,琢磨著第九世的意義,其實她內心隱隱是知曉的,她和蕭霽之間的心結,隻有三個字,求不得。

  若想化解他的心結,不僅要治癒他的童年,還要給他們之前的感情真正地畫上一個句號。對蕭霽而言,那便是戳破那層窗戶紙,無關立場和身份,表露心跡,與她在一起吧。

  雖說他們前世早就發生過關係,此時的她也不完全是她,可她到底做不出那樣的事情。

  誰能想到第九世,竟然是要她紅杏出牆,再續前緣的。

  蕭霽目光暗了幾分,確實於理不合。朝野上下誰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換了任何一個女人,他都能二話不說娶回家,但是她是秋氏女,蕭霽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

  父兄和蕭氏滿門的列祖列宗都在看著,他喜歡仇人之女已然是不該,若是再娶她進門,寵她愛她,為她攝政治天下,他怕父兄死不瞑目。

  這是他和長歌之間的死結。

  「如今就連盛都街頭乞討的小乞兒都知道你我之間的事,若是本王在乎禮法便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聲音沉怒,動了氣。

  若是他在乎禮法,便不可能為美色所惑,想日日都歇在她宮中,更不可能放任秋墨衍禪位退居行宮,也不會任一個稚子登基。

  他應當殺盡秋家人,登基為帝。

  走到這一步,皆是被她美色所迷,不忍她傷心。

  長歌放下筷著,淡淡說道:「你我之間這樣不合禮儀,郎君或許根本不在乎後世史書怎麼寫,可是我在乎。

  日後我也是要選夫婿嫁人的,郎君若是做不了那個人,便早日與我斷了這樣見不得光的關係。」

  她隨口胡謅著。鬼扯!她才沒想著嫁人,前世選夫婿是朝堂局勢所迫,後來與傅懷瑾在一起,也不過是喜歡他的臉蛋和身材,沒想過要與他成婚。

  蕭霽有心結,絕對不會娶秋氏女。她不過以此為借口,拒絕他留宿罷了。畢竟前世隻要蕭霽留宿,她第二天都下不來床,這人知曉他們之間關係惡劣,每一次都當做最後一次來折騰。

  這一點上,傅懷瑾比他剋制的多,也更照顧她的感受。

  蕭霽聽出她話裡的意思,俊美的面容一時沉了下來,不知道她是真的在逼他娶她,還是這是她的陰謀算計,以此為借口拒絕他罷了。

  他想娶,但是娶不了。

  蕭霽心沉到了谷底,見她重新低頭吃飯,一時之間心猶如冰火兩重天,掙紮痛苦起來。

  「你是真的希望我娶你?」他若是違背誓言娶了她,那麼此生都要被她拿捏。

  長歌吃飯的動作一滯,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見蕭霽目光沉沉如暮靄,她放下筷著,低低嘆了一口氣說道:「不願。其實我是秋長歌,又不是秋長歌,我不是這個世界裡的秋長歌。

  我身邊有人了。

  蕭大人隻需知道,我若是與你在一起,便會辜負他,目前我們尚未分手,所以是萬萬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若是她和傅懷瑾分手了,就算睡了蕭霽也不吃虧。但是她和傅懷瑾目前感情十分的穩定,所以沒有分手的打算。

  蕭霽瞳孔地震,一時之間被她的話繞了進去,半晌才低沉開口:「你的意思,你心裡有人了,所以不能讓我留宿?呵,是我身邊的人嗎?

  等我查出來,我必將他千刀萬剮。」

  語氣中透著冰冷的殺氣。

  長歌:「……」

  「有件事情,你大約是沒有弄清楚,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以你如今的處境,能拒絕我留宿嗎?」蕭霽鳳眼眯起,一字一頓冰冷地說道。

  長歌:「……」

  不能。她和飛章,乃至養病的秋墨衍,三個人加起來,勢力也拼不過蕭霽,所以她被困深宮,秋墨衍狼狽禪位求生,小飛章成為了龍椅上的小傀儡。

  長歌深呼吸,按照她以往剛烈的性格,必是要跟蕭霽拼的頭破皿流,玉石俱焚的,隻是活了幾百年,在知曉他那些慘烈的往事以及為她所做的事情之後,她心底的怒氣瞬間就被平息。

  算了,活了幾百年,何必跟他計較。

  她咬了咬櫻唇,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眼圈慢慢地紅了起來,低頭的瞬間,落下一滴淚。

  蕭霽臉色陡然蒼白,心口被那滴淚砸的險些窒息絞痛,她從來不示弱,從來不哭,秋長歌是打落牙齒和皿吞的那種人,是寧死不屈的倔脾氣。

  可是她在自己面前落了一滴淚。

  她哭了,因為他。

  他是不是太霸道太兇殘太強勢了?他是不是過分了?

  蕭霽心緒大亂,下意識地伸手去替她擦淚,聲音暗啞了幾分:「別哭,我今晚不留宿了。」

  他從小到大的教育中,從來都是保護弱小,尤其是女性,縱然後來家逢巨變,滿門被滅,他在北地的風霜裡變的冷酷且無情,但是骨子裡幼年的教養尚存,最見不得女人哭,尤其是她。

  長歌正想著自己會不會演的太過了,聞言愣了一下,猛然擡眼看向蕭霽,她膚色雪白,雪色肌膚上猶然殘留了一道淺淺的淚痕,猶如三月裡被雨水打濕的海棠花,艷色中帶著一絲的惶然凄苦,嬌艷如花。

  蕭霽這一見,恨不能將她摟在懷裡,百般呵護嬌寵,卻不敢碰她分毫。

  他苦澀道:「等你睡下了我便走。」

  長歌啞口無言,前世今生跟蕭霽廝殺這麼多年,她從來都是硬碰硬,蕭霽也是冷皿剛烈的性格,兩人誰都討不了好,結果沒成想活了數百年後,她心境發生變化,隻稍稍示弱,蕭霽竟然慘敗。

  她忽然有些不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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