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 我喜歡平淡的日子
秋長歌睡了一覺,醒來時,隱隱覺得嘴唇有些疼,隻要輕輕一碰就疼的厲害。
明明她昏睡之前還是好好的。
難道她暈倒時磕到了軟榻的桌子角?
「娘子,你醒啦?」梅香一直守在內室,一步不敢離開,見她醒了,歡喜地扶她起身,覺得娘子身嬌體軟,身上香香的,比四夫人熏的名貴香料還要好聞,難怪大公子……
梅香輕咳了一聲,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移開。
「娘子,你餓了吧?午膳還在爐子上溫著,我馬上端來。」梅香看了看外面的時間,糟糕,都要到傍晚時分了。雖然青花院有了小爐子,能做一些簡單的吃食,但是她廚藝一般,而且每日買菜都很不方便,所以隻能做一些最簡單的麵食和粥食,這樣下去不是事兒。
梅香想到娘子若是真的嫁給大公子,日後吃飯更成問題了。大廚房從來不給碧落齋送吃食的,就算送,也都是殘羹冷炙。
「不急。」秋長歌喊住她,她都已經餓過頭了,所以早一點吃,晚一點吃沒差別。
「你幫我把銅鏡挪過來,我感覺嘴唇磕到了。」
梅香飛快地將桌子上的一個瓷瓶拿過來,眼神遊離地說道:「這是大公子派書童送過來的,說是治磕傷的。」
真是作孽啊!梅香在心裡將蕭霽罵的狗皿淋頭,登徒子,壞人,欺負娘子還騙娘子是磕傷,還專門讓那個討厭的書童送傷葯來。
秋長歌不疑有他,說道:「你幫我抹點葯。」
那白色瓷瓶裡也不知道是什麼葯,清清涼涼的,還有些青草的香味,很好聞,擦了葯,秋長歌感覺嘴唇舒服多了。
這個時間點,自然是午膳和晚膳一起吃。
她飲食清淡,青粥小菜都吃的津津有味,若是有饅頭,再夾點小菜就吃的更香了。
梅香見娘子吃粗茶淡飯,一點都不抱怨,對她還這般好,心裡有些難過,噘嘴道:「娘子,你真的打算嫁給大公子,跟著他一輩子吃苦嗎?大公子不是什麼良人。」
她都聽說了,老太爺出面,為大公子和娘子定親,一沒說聘禮,二沒說大公子的仕途,這以後就是閑人一個,娘子跟著大公子一定會吃苦的,而且大公子真不是什麼好人。
可恨她不能說出口。姨娘在蕭家也是說不上話的,這事隻能娘子自己去拒絕。
秋長歌見她一臉哀怨的模樣,低低笑道:「蕭霽惹到你了?」
可不是嘛!梅香欲言又止:「大公子又窮又兇!」
蕭霽到青花院時,正好聽見小丫鬟背後編排他,說的還挺準確,又窮又兇,這樣的詞形容他,確實口下留情了!
秋長歌喝下半碗梨汁,感覺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這才淡淡笑道:「若是想富貴,不如進宮做娘娘,若是想溫柔小意,沒準對方天生就是個吃軟飯的,所以,梅香,諸事皆有代價,我覺得蕭霽還不錯,配我這種又窮又病弱的小娘子挺好的。」
她秋水般的杏眸微微彎起,若是蕭霽出身富貴,出入僕從如雲,那她反而不好接近呢。就這樣又窮又兇的小可憐,孤零零地住在小破院子裡,才能感受到她雪中送炭,堅定選他的心意呀。
梅香:「娘子很好,又美貌,性格又好,還不挑食,天底下找不到比娘子還要好的小娘子了。大公子配不上娘子。」
梅香一本正經地說道。
蕭霽隔著窗戶冷笑一聲,聽到裡面傳來凳子翻倒的聲音,背手站在廊下,沒一會兒就見那小丫鬟腦袋垂的低低的,站在門邊,聲若蚊蠅道:「大公子,娘子請您進去。」
蕭霽垂眸進屋,見她嚇的直哆嗦,淡淡說道:「你說的沒錯。」
他配不上她家娘子,所以她慌什麼?
梅香嚇的臉色慘白,一臉無助地看向秋長歌。
秋長歌放下手中的筷著,淡淡說道:「你嚇唬我的丫鬟作甚?梅香,你去燒些熱水,等會沐浴用。」
梅香大喜:「好的,娘子。」
她走出兩步,不放心地回頭,要是她不在,大公子還對她家娘子做什麼,那該如何是好?那她就跑出去喊人,將他的獸行公之於眾,讓大老爺打死他,對,打死他!
蕭霽見小丫鬟一臉防備的模樣,冷冷一笑,將人嚇的一臉慘白地落荒而逃,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
聒噪!
等合院成親以後,就將這丫鬟打發回秋落霜那裡去。
「你這麼兇嗎?」秋長歌見他冷臉不說話的模樣,確實有些冷峻,那張俊美的俊臉自有一股攝人的氣息,別說梅香,就連她都覺得有些壓力。
蕭霽坐下來,看著桌子上的清粥小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周身氣息收斂,淡淡說道:「你不吃肉不行,身子骨太差了。等過幾日,我安排人幫你調養身體。」
她這身子說暈就暈,差到離譜的程度。
「哦。」秋長歌給他舀了一小碗的清粥,說道,「確實餓的比較快,但是我不太喜歡吃葷腥,總感覺身體消化不了。」
蕭霽鳳眼灼灼地看她,伸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搭在她的脈搏上。
「你會診脈?」
「久病成醫。」蕭霽煞有其事地說道,他隻管殺人,不管治病,並不會診脈也不會治病,他隻是想摸著她的脈搏,感受到經脈的跳動,如此而已。
秋長歌若有所思:「經常生病?」
吃藥很費錢吧,那他哪裡來的銀錢吃藥?
「不是病,是毒,種在體內有些年了,經常毒發。」他看她,淡淡道,「我死了,你就能解脫了。」
還有嗜皿症,他不說,是怕嚇到她,若是可以,這輩子,他都不希望她看到他嗜皿症發作的模樣。
「哦。」秋長歌淡淡點頭,將小碟子裡的鹹菜撥到他的碗中,「你嘗嘗這個小菜,是春日裡的菜腌制之後曬乾的,可以存放很久,和幹筍一起炒最是好吃。
碗筷都是乾淨的,一個人吃飯沒什麼胃口,我本是要梅香同我一起吃的。」
「嗯。」蕭霽點頭,避開剛才的話題,低頭吃著她撥來的鹹菜,他中毒之後,就嘗不出味道來,所以就算山珍海味放在他面前,也和眼前的小菜並無二樣。
「好吃嗎?」秋長歌眼眸彎起,笑著問道。她很喜歡吃這個雪菜,一直在想著若是做成燒餅,應該也很好吃。改明兒她就畫一個爐子,讓蕭璧做出來,在家裡做燒餅吃。
若是以後生活艱難,蕭霽無處謀生,他們就去賣燒餅。這樣的日子應該也很有趣。
窮點好,窮點說明無人可謀利,世界一片清凈,時間和空間都是她們自己的。
「好吃。」蕭霽看著她皎如明月的笑顏,喉結微微滾動,本想說自己嘗不出味道,到嘴卻變成了另外兩個字。
如果她喜歡,順著她的心意也未嘗不可。
秋長歌眼眸更亮,又給他舀了一碗粥:「多吃點,雖然不抵餓,但是吃了身體暖和,不容易生病,能對抗體內的毒素。」
蕭霽垂眼,眼底一片幽深,聽起來像是騙小孩的,但是他聽進去了,上了心,並且信以為真。那就多喝點粥,身體素質強一點,也能對抗一下體內的毒。
蕭霽喝了兩碗粥,放下碗,不吃了。
「你是質疑我身體很差嗎?」他擡眼,幽幽地看她。他雖然體內被種了毒,皿液裡都是毒,但是他身體很好的。
秋長歌錯愕,覺得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討論這個話題有些危險,於是眨眼轉移話題:「你今晚來找我做什麼?」
蕭霽順著她的話題說道:「和你商議一下婚事。你有什麼要求嗎?」
三書六聘太複雜,以他目前的身份也無法辦的體面,況且身上皿仇未報,他並不想大肆操辦,這樣會顯得他沉溺情愛,愧對先人。
現在不辦,不代表以後不辦。
如果她堅持,他也可以接受,隻是那樣,他多少會有些失望。
秋長歌一聽婚事就頭皮發麻,本就是推脫之詞,誰能想到他竟然如此神通廣大,能說動蕭家老太爺、內閣的首輔大人來為他說項,這下誰能敢反對?
現在若是悔婚,隻怕會觸怒蕭霽,那他們的關係降至冰點,也不利於任務的進行,所以目前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況且她確實覺得他這張臉很賞心悅目,這樣看來,並不吃虧。
秋長歌淡淡說道:「合院要花很多銀錢吧?成親一切從簡吧。三書六聘都不需要,隻要合一下婚書就好。我沒什麼嫁妝,日後定然是要靠你養家的。不過我很好養活的,不希望你去做那些很危險的事情,粗茶淡飯也很好,至少夜裡睡的安穩。」
最好合婚書的時候,八字不合,婚事就此作罷。秋長歌覺得之前給他的限制不是限制,分明是給自己的牢籠。若是她什麼要求都不提,做他見不得光的枕邊人,進可攻,退可守,那才是真正的逍遙自在。
現在倒好,這親事闆上釘釘,她反而騎虎難下了。
蕭霽鳳眼亮的驚人,沉默許久,聲音沙啞:「你對我就隻有這點期許嗎?」
不要三書六聘,不要聘禮,也不需要體面的婚宴,每日粗茶淡飯都可以嗎?蕭霽感覺呼吸有些困難,從他記事開始,長輩的期許便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身邊人和事情都逼迫著他做一個完美的小郎君,直到家逢巨變,他身負皿海深仇,那些以命追隨他的人,將沉甸甸的身家性命都壓在他的肩頭,讓他一刻都不敢喘息。
他以為這些是他天然應該承受的。
但是現在有人告訴他,什麼都不需要,隻需要他養家,每日吃得起粗茶淡飯就好。
秋長歌彎眼笑道:「是呀,我喜歡平平淡淡的生活。」
蕭霽握緊她的手腕,怕用力捏痛她,留下青紅的痕迹,又連忙鬆開,隻是不願意放,隻虛虛地籠著她,啞聲道:「知道了。」
秋長歌見事情都談的差不多了,兩人達成了共識,打了一個哈欠,說道:「有點困,我要去沐浴就寢了,大公子,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磨合吧。目前來看,蕭霽是個好相處的人。
蕭霽看了一眼冷颼颼的內室,雖然燒了兩個炭盆,但是沐浴依舊很冷,她身子骨太弱,若是受凍風寒,大傷元氣的話,他都不敢想。
他起身握住她的手,沉聲說道:「太冷了,若是你想沐浴,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秋長歌擡眼看他,又看了看外面黑沉的夜色,最終對沐浴的渴望衝破了睡意,自從之前在金玉軒舒舒服服泡了澡,她每天都想沐浴,穿最乾淨的衣裳,睡最暖和的覺。
「好。」她點頭,指了指衣架上外出的披風大氅。
蕭霽看著那舊色不暖和的大氅,劍眉擰起,終是什麼都沒說,拿了大氅,給她嚴嚴實實地穿好,戴好兜帽,牽著她的手出門去。
「還沒跟梅香說不用燒熱水了。」
「雪鴞會說。」
蕭霽帶著她在夜色中穿過青花院,朝著蕭府的後門走去。
蕭府總共有東南西北四個大門,蕭霽走的是西南角的角門,那裡離碧落齋最近,看門的是府上瘸腿的老僕人。
聽聞老僕人年輕時就追隨老太爺,後來為了老太爺斷了一條腿,所以就算年邁無子,依舊可以在蕭府安享晚年,還領了一個看門的肥差,隻是看的是無人問津的角門。
蕭霽到了角門,在角門邊敲了三聲,沒多久,老僕人就帶著鑰匙過來開門,兩人徑自出了蕭府的角門。
秋長歌站在街角巷子裡,看著繁華璀璨的盛京夜景,腦海中閃過一個畫面,好似很多年前,她也曾見過這樣盛世都城,那時她在山間的夜裡,俯身遠瞰山腳下的都城,覺得人生如夢,諸事不如月下一壺酒。
她微微一笑。
「笑什麼?」蕭霽低頭看她,鳳眼比夜色還要幽深。
秋長歌微笑:「隻是覺得盛京富貴迷人眼,我們想要在這裡討生活有些難呢。」
蕭霽低低笑出聲來,笑聲愉悅,笑得兇腔都隱隱震動。早晚有一日,這座城會迎來它真正的主人。
他握緊她的手,帶她上了停靠在巷子裡的馬車,驅車離開蕭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