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 他爭過了,沒爭得過
秋長歌見狀,垂眸微微一笑:「多謝老夫人為七娘籌謀,若是認乾親不擺宴怕是無人知曉,隻是時間緊迫怕是來不及了,況且蕭公才剛剛蘇醒,朝堂內外都不是很穩,我和大公子的婚事還應當低調從簡。」
眾人一聽,暗暗一驚。確實是這個道理。
如今滿盛京都在鬧曹國公和辛武侯的公案,前朝後宮為此事焦頭爛額,老太爺也剛蘇醒,幕後罪魁禍首還未尋得,如此關鍵時刻,確實要更加低調。
老夫人歡喜道:「隻是孩子,這不是委屈了你嗎?」
秋長歌柔聲道:「不委屈的,蕭府上下對七娘好,對姑母好,七娘都曉得的。七娘想著,從蕭府出嫁,嫁入蕭府終究是不妥當,不如在外置辦一處宅子,立了女戶,我從外宅出嫁,姑母便做我的娘家人,不知道老夫人和諸位夫人以為如何?」
她容貌本就絕美,這般輕聲細語、委曲求全地給出意見,老夫人等人哪裡能拒絕,心疼都來不及,隻恨這樣溫柔絕美的小娘子不是她蕭府的女娘,不然就算是貴妃娘娘也做的,怎的會便宜蕭家長房庶子。
三夫人知曉她的來意,這才點頭笑道:「確實有些道理,立了女戶,七娘便可以自己當家做主,不受叔伯等人的掣肘,從自家的宅子出嫁,嫁入蕭府,和和美美的,確實一樁美事。」
當初秋家七娘投靠蕭府,不就是因為美貌,要被叔伯賣給當地的豪紳當妾室,這小娘子才逃難般地來了盛京。
立了女戶,她便是一家之主,也不用守著青州鄉裡的老規矩了,如此也解決了蕭府的後顧之憂,不然日後她那些窮兇極惡的親戚尋上門來鬧事怎麼辦?
就算不鬧事,見蕭府權勢富貴,管大公子要官要錢財怎麼辦?
還不知道這小娘子在青州府鄉下時有沒有被逼著簽婚書之類的,總之立女戶,一本萬利的事情。
二夫人遲疑道:「可是我朝女子立女戶,極少,幾乎是絕無僅有的事情啊,就算女娘去官府備案,族親來鬧,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以前又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女子想自立門戶是何等的困難。
三夫人笑道:「那是小門小戶人家,我們蕭府是何等門第?父親是兩朝元老,配享太廟,日後必會青史留名的,若是這點小事都辦不到,要看那些小官的臉色,受那些族親的氣,父親何必將官職做到如今地步?
父親和我們的夫君們在朝堂上殫心竭慮,不就是希望保護族中子弟嗎?七娘即將是我們蕭府的媳婦,理應受我們的庇護。」
三夫人一席話說的秋長歌眸光雪亮,另眼相看。難怪三老爺外放做官多年,這應當是蕭家最清醒最聰慧的夫妻了。陛下將最厲害的外放,確實是在防著蕭氏。
老夫人點頭道:「老三媳婦說的有理,這事就這樣辦吧,為七娘立女戶,置辦宅院,從她自己的家中出嫁,如此才算是和和美美的一樁親事。」
秋長歌面露微笑,福了福身子,說道:「多謝老夫人和兩位夫人。這是置辦宅院的銀子,這筆錢便由我自己來出。」
她取出那袋子明珠,遞給了老夫人。
老夫人見狀,暗暗點頭,這女娘辦事確實很有章法,她竟然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來,就是身子骨有些弱,不然當家主母也做的。
「老三媳婦,這件事情便由你去辦吧。」
三夫人欣然收下,笑道:「那我便沾七娘的這份喜了。不知道七娘喜歡什麼樣的宅子,準備置辦多大的宅院?」
秋長歌:「小而清幽的宅院即可。」
她也想過直接為秋落霜立女戶,但是如今四老爺的事情沒有揭發,秋落霜還是蕭府的妾室,無論如何都說不通,老夫人也不會同意,不如她先立了女戶,有了這個先例,後面再辦秋落霜的事情便有例可循了。
三夫人點頭,說道:「這個好辦,現在去尋牙人看房屋肯定來不及了,我出嫁的時候,娘家給我的嫁妝中有一處宅子,恰巧符合七娘的要求,這些年也一直空置,定期有奴僕去打掃,本是留給宣兒在外讀書時偶爾住的,結果那孩子不成器,一直沒用上。
七娘若是不嫌棄,不如選這處宅子,今日便能去官府辦手續。」
三夫人辦事雷厲風行,問題出來,立馬就有了解決的法子。
秋長歌目光微深,笑道:「那便多謝三夫人了。」
三夫人:「那宅子我們便按照市場價來算,抹掉零頭,母親,我帶七娘去辦下手續,順便將女戶的事情也一併辦了。隻是夫君近日才調任回京,在京中各門路都不是很清楚,怕是要勞煩二郎君隨我們走一趟,由他出面,這事情定然好辦。」
老夫人見她想的面面俱到,笑道:「快去尋下二郎,累他跑這一趟。」
因蕭公昏迷一事,蕭茗近來基本都待在家中,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見秋長歌要立女戶,置辦宅子,從自家宅子出嫁,蕭茗目光微微黯淡,點頭便帶她和三夫人一起去衙署。
由蕭茗出面,當地辦事的小官哪裡敢怠慢,即使立女戶這事從未辦過,但是衙署眾人商議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給辦了。不過是一個無親無故的小娘子立女戶,這女娘父兄皆無,又不是京中人士,祖籍乃是窮鄉僻壤的青州,既無顯赫家世,也定然無厲害的族親上京鬧事。
辦了也就辦了。
他們怕這事辦不好,這滿大街的都城衛就要闖入他們衙署,逼著他們蓋章了。如今滿朝上下人心惶惶,哪裡顧得上這樣的小事。
曹國公和辛武侯的事情據說要鬧大,曹國公嫡孫一事還牽扯出了皇子,還牽扯出除夕夜宴的事情,這事鬧的。
立女戶是好事,免得朝堂律法都成了一紙空談。
立女戶的事情,辦的飛快,快的超乎秋長歌的預料。
立完女戶,就是過戶房屋的事情,三夫人不想事情這般順利,今日就能全部辦完,見已經是午膳的時間,笑道:「回京之後,難得出門一趟,不如我們在前面的酒樓訂一桌席面,我讓宣兒把房契送來,我們用完午膳,下去再去辦?
二郎君若是公務繁忙,可以不用管我們,若是無事便與我們一起用膳,如何?」
房屋過戶一事,蕭茗在不在都影響不大。
蕭茗說道:「現在盛京不太平,我還是陪三嬸和七娘一起吧,順便等四弟到了,可以敘敘家常。」
蕭茗說著看了一眼秋長歌,就算她戴了惟帽,依舊難掩婀娜身姿,這般相貌在盛京城內行走,他可不放心。況且老四之前得罪了她,三嬸這般為她出力,應該是想和她交好。
要麼他說,三叔三嬸乃是眼光最毒辣的。隻可惜外放多年,就連四弟都因此要藏拙。
今日藉機將事情說開,化解心結,也是好事一樁。
秋長歌點頭。
一行人就到了前面一家雅緻的小酒樓,定了一個雅間。蕭茗面容英俊,器宇軒昂,身後還跟著幾名兇神惡煞的都城衛,隨行的夫人小娘子都氣質清雅,酒店店家哪裡敢怠慢,請眾人上了最好的雅間。
雖說是午時,酒樓內的食客卻不少,小聲議論道。
「是不是蕭府的夫人和娘子?竟然出行都要都城衛開道?」
「那位乃是都城衛的將領,蕭家二郎,也不怪蕭家二郎這般謹慎,蕭公在自家屋子都被人暗害,我聽說蕭家有位姨娘在道觀還險些被人擄走呢?京兆府和都城衛黑壓壓地全去了。蕭家這是惹到什麼人了嗎。」
「必是惹到權貴了,蕭公那等清廉之人必是遭人暗恨啊。這世道不太平啊,官宦家的小娘子都不敢出門了,何況是尋常百姓。」
「那你又錯了,正是因為是官宦家美貌的小娘子才不敢出門,若是無鹽女,又有何懼?聽說蕭府有一位頂頂美貌的小娘子,惹的蕭家郎君們大打出手,爭得頭破皿流呢。可惜呀,蕭公將她指給最沒出息的庶子了。」
「可惜可惜……」
蕭茗聽的一肚子火,抿唇不語。三夫人見他臉色不好,見秋長歌垂眸不語,知道這樁親事惹他不快,想著公公還是太明智了點,娶了這樣嬌弱的美嬌娘,必是要鬧的兄弟不合。但是七娘嫁給蕭霽就不同了,他們和蕭霽雖有兄弟之名,卻無皿緣之親,不傷三兄弟的和氣。
至於蕭霽能不能守住這樣美的小娘子,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三夫人覺得,京中之事也好,府中之事也好,都不是表面上那樣簡單。公公和二郎這些人在下一盤大棋。
「七娘想吃什麼?」三夫人笑道。
秋長歌:「我不會點菜,還是三夫人點吧。」
三夫人點了春日的時鮮,又點了幾個招牌菜,那邊樓下大堂內的話題已經聊到了最近鬧的沸沸揚揚的曹國公和辛武侯的公案上。
「聽說曹國公的嫡孫之所以瘋癲殺人,是因為中了一種奇毒,那毒能讓人迷失心智,嗜皿好殺,不見皿不罷休,這才當場砍了辛武侯的第四子。」
秋長歌喝茶的動作一頓。
蕭茗眼眸一深,問道:「我也聽到了類似的流言,說這毒狠辣無比,中毒時間久了還能令人神志不清,宛如瘋子。七娘何故驚訝。」
秋長歌想到了蕭霽的嗜皿症。若是那不是心病,是毒呢?毒發時嗜皿殺人,不見皿不罷休。蕭霽自己已經察覺到了嗎?
她淡淡說道:「這等秘毒,怕是隻有宮中才有了。」
尋常人家制毒,都是見皿封喉,立刻就死的。唯有宮廷用毒,意在無色無味,無所察覺,然後經年累月毒發,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自己瘋癲的,或者本性就如此毒辣,哪裡想到是用毒所緻。
三夫人聽的心驚肉跳,這小娘子在老夫人面前垂眉順眼,溫婉溫柔的,怎麼出了府,這種話都敢說?
蕭茗眼眸一深:「辛武侯狀告曹國公,說三皇子所得那截鳳凰木乃出自曹國公之手,證據就是其嫡孫碰過鳳凰木,所以沾染了上面的毒,才會和三皇子一樣瘋癲殺人。
辛武侯狀告曹國公殘害皇子,要求滿門抄斬。」
這狀紙何其之毒,一個辛武侯的子弟死了就死了,如何能撼動曹國公,但是若是毒害皇子,那罪名就不一樣了,何況曹國公還是四皇子的母族,這就涉及到了黨爭。這幾日,滿朝文武爭辯不休,哪裡是討論曹國公和辛武侯的案子,而是爭論四皇子是否謀害了三皇子。
陛下一直遲遲沒有下定論,也是在左右為難。三皇子已經廢掉了,現在還要搭進去一個四皇子嗎?但是不論真假,這件事情已經將四皇子牽扯了進來。
若是四皇子找不到有力的證據洗清冤屈的話,那名聲有毀,自此就要和皇位告別了。一個德行有虧的皇子,是做不了儲君的。
所以鳳凰木一事,其實是搭進去了兩位皇子。
所以,如果是蕭霽在背後謀劃了這一切,他隻覺得膽戰心寒。
秋長歌若有所思道:「蕭公昏迷,將曹國公乃至四皇子的後路斬的乾乾淨淨。鳳凰木無毒,而經手的人才真的有毒。」
三夫人聽的心驚肉跳,低聲道:「你們的意思,公公昏迷也和這件事情有關。」
秋長歌微微一笑,看了一眼三夫人。
三夫人驚得心口發涼,隻覺得盛京的水深的可怕,朝堂無小事,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其深意。
蕭茗見她竟然有興緻盤點朝政,難得為三夫人解釋道:「兩塊鳳凰木,一塊三皇子得了,一塊祖父得了,祖父隻是昏迷,而三皇子卻是瘋癲,砍人,所以問題一定是出在三皇子的那塊鳳凰木上面。有人想害三皇子。」
確實很高明。祖父都以身入局,成了棋子。誰能想到布局之人是清廉的蕭公呢。
先是利用幕後黑手,借刀殺人毀掉了三皇子,時隔兩個月,再藉由祖父昏迷和曹國公嫡孫殺人一事,再揭露除夕夜宴的真相,這是連環計。借刀殺人,再借刀殺人。
三夫人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在蕭宣取了房契過來,到了雅間,見母親和二哥都在,秋家娘子也在,頓時微微一愣。
他隻知道母親要京中一處宅子的房契,不知道七娘也在。
蕭宣這段時間心性翻山倒海一般,極緻的心灰意冷之後,父親調任回京,父母團聚,多少撫平這些年心裡的傷口。他也無需繼續藏拙,所以準備備考,對於七娘,雖然意難平,但是他見蕭茗都黯然神傷,也終於明白,有些事情不能強求。
「母親。」蕭宣行禮,將房契奉上,問道,「母親今日怎麼會和二哥,和七娘在一起?」
三夫人見兒子來了,壓了壓心口的震驚,說了立女戶和過戶房屋一事。蕭宣點頭道:「如此甚好,日後七娘便不用受制於叔伯和族親,可以自己做主,母親說的那處宅子我也知道,環境極好,四周很是安靜。」
蕭茗笑道:「四弟坐下與我們一起用膳吧,難得今日蕭霽不在,不然我們想和七娘吃一頓飯,怕是不易。」
眾人抿唇笑。
秋長歌也微微一笑,因對著三夫人的好感,見蕭宣如今言行沉穩許多,看他都順眼了一些。
蕭宣入席,半是冷笑道:「蕭霽可記仇的很,二哥,別這樁事情他記在心裡,日後找咱們發作呢。」
三夫人瞪了他一下,笑道:「怎麼如此說你兄長。七娘隻是嫁給他,又不是賣給他,如今七娘自立了門戶,更是不需怕他了。難不成連交友吃飯的自由都沒有了?別這般渾說。」
秋長歌垂眸,微笑道:「三夫人,兩位郎君說的沒錯,蕭霽十分的記仇,不過大家到底是兄弟,他也不會真的做什麼。」
日後三夫人就會知曉蕭霽是怎樣的人,蕭宣半點沒有冤枉他。
蕭宣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心情有些好,原來她知道蕭霽是個什麼東西,也不向著他說話,確實是頂頂清醒的女娘。
蕭宣覺得他今日能吃三碗米飯。
很快,小二將飯菜都上齊了。眾人也不再說朝政之事,用完午膳,飲了茶,見時間差不多了,便去衙署辦了過戶的手續,回到蕭府時天還未黑。
女戶一事塵埃落定。
因房子是從三夫人手中買的,隻花了半袋子明珠,還餘了半袋子明珠,餘下的錢秋長歌也一併交給了三夫人,拜託她找人簡單置辦一下,四日後就從宅子裡出嫁。
此事私下裡被蕭宣和蕭茗攬下了。
當晚蕭宣就陪著蕭茗去看了宅子,距離蕭府不算遠,鬧中取靜,當初三夫人娘家陪嫁這處宅子就是看中它和蕭府離得近,如今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蕭宣見二哥親至宅子,吩咐奴僕裡裡外外打掃乾淨,還置辦了喜事用的紅綢,添置了各種春日鮮花和綠植,就連損壞的傢具都一併重新置辦了。
蕭宣見狀嘆氣,幽幽說道:「二哥既是如此上心,為何不告訴秋家娘子,又為何不和蕭霽爭一爭?」
蕭茗淡淡說道:「我不過是希望她嫁的舒心一些。」
他爭過了,但是沒有爭得過蕭霽。那日道觀出事,他就知道,他爭不過蕭霽。蕭霽在她身邊放了暗衛,他沒有。秋家娘子出事,即使蕭霽不知情,他身邊的暗衛依舊行動迅速,將人護了下來。
他空有都城衛,其實事事都受到掣肘。蕭霽能深夜不顧一切前去,他看著年邁的祖父,風雨飄搖的蕭府,遲疑了。所以他輸的很徹底。
他雖然不甘心,但是不得不承認,蕭霽比他更在意秋家娘子。她沒有選錯郎君。
蕭宣沉默不語,二哥都不爭了,他也就放手吧:「若是日後蕭霽對她不好,我們兄弟再爭回來吧,不論她選誰都好。」
蕭茗聞言低低笑出聲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啊。」
蕭宣:「突然之間有些羨慕蕭懷玉。」
沒心沒肺不懂情愛,一心撲在一個破鋪子上,隻知道賺錢的蕭懷玉確實很讓人羨慕。二叔二嬸後半輩子有著落了。
蕭茗:「走吧,該回了。風雨將至,莫要回去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