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

　　秦悟叫住了正要離去的溫榮。

　　他走到桌前，按了一下。

　　滴一聲。

　　手機錄音被暫停。

　　秦悟拿起那隻手機，走向滿臉汗水的溫榮：「溫總恐怕是太激動，把這麼重要的東西都忘了。」

　　手機被遞出去，年輕男人的嘴角彎起冰涼又輕鬆的弧度：「如你所說，溫先生。」

　　「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就是共犯了。」

　　溫榮渾身發抖，緩緩接過了那隻手機，放進兜裡，然後拿起面具重新扣在臉上，毅然決然地走了出去。

　　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走遠，秦悟笑了一下：「瞧他那樣子。」

　　他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什麼視死如歸的英雄呢。」

　　秦悟轉身慢悠悠回到房間裡坐下。

　　黑暗降臨，樓下尖叫四起。

　　他閉著眼，直到那動靜消失，才眼睛都不睜的突然張口：「你想去哪兒？」

　　輕手輕腳正要出門的朱賀頓住了腳步。

　　·

　　手機上的電筒光刺穿夜色，照亮地毯的花紋。

　　幾雙鞋子踩在上面飛快地走向電梯。

　　「對了，」朱薔薇突然道，「我上來的時候有秦家的保鏢想攔住我，不知道他們想幹嘛。」

　　葉空一頓：「那你是怎麼上來的？」

　　「是朱賀，他幫了我，我上了電梯之後才在半路遇到歐陽醫生的，一問她也是要找來你們。」

　　「……那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

　　雖然沒說話，但朱薔薇還是走在葉空身邊。

　　葉空：……

　　她一個剎車猛地轉頭：「你在南港的事業已經完蛋了，還想讓自己陷入生命危險嗎？最重要的是，你一直跟著我，你弟弟怎麼辦？今天這一出鬧出來，朱賀被懷疑是必然的，可如果你現在離開，他就會僅止於被懷疑，但你非得一直跟著我——朱薔薇，你想過你弟弟的下場嗎？」

　　「……」女人猛地停住了。

　　「不要做會讓自己後悔的事——我不想看到你為一個斷手斷腳的朱賀重新撿回那個該死的名字。」

　　她轉身加快腳步，牽住了等在前面的溫璨的手。

　　朱薔薇停在原地，她手機裡的光微弱的照亮她的身影。

　　在長而黑暗的走道裡，看起來孤零零的。

　　葉空拉著溫璨，看了一眼還跟他們走在一起的歐陽：「歐陽醫生要和我們一起？」

　　「不啊，我要下樓看看另一個患者，因為正艘船就隻有我們兩個醫生，雖然各有分工……」

　　說到這兒她突然一頓：「對了，上來的時候，我好像看到溫總了。」

　　歐陽看了溫璨一眼：「看他的方向，好像是要去找秦悟。」

　　「……」

　　這一回，是溫璨停住了腳步。

　　葉空被他拽得一個踉蹌，又收回來。

　　隨著男人的視線，她看向前方。

　　通道的盡頭，電梯門邊，一片昏沉的黑暗中，唯獨那塊屏幕亮了起來。

　　2、3、4……

　　數字開始跳動，朝著他們所在的樓層。

　　葉空的呼吸有一瞬的停滯。

　　下一秒，溫璨熄滅的手機電筒，拉著葉空轉身就跑。

　　歐陽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眼兩人跑向安全通道的背影，腳下不停地走向電梯。

　　在她身後，葉空和停在原地的朱薔薇擦肩而過時，隻留下一句「你知道怎麼說」。

　　當她跑過去幾步，朱薔薇才陡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轉頭：「對了，我還有件事沒告訴你，有個人……」

　　叮的一聲——

　　歐陽站定在電梯門口。

　　金屬門緩緩打開。

　　在通道深處，安全樓梯的門縫緩緩合攏，發出一點極輕微的吱嘎聲。

　　歐陽緩緩擡頭，看見了電梯轎廂裡，站得滿滿當當的黑衣保鏢。

　　她呼吸靜止一瞬，若無其事的張口：「你好啊，於先生。」

　　領頭那個鐵塔般的男人垂了垂眼皮子：「歐陽院長怎麼在這兒？」

　　女人提了提手裡的醫藥箱：「秦先生不是受傷了嗎？我來拿工具。」

　　「恐怕已經不需要你了。」

　　電梯門開始合攏，男人伸手擋了一下，盯著女人偏了下頭。

　　頸椎骨節發出一聲驚悚的脆響。

　　在他堪稱機器的目光裡，歐陽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又說了句「不好意思」，這才讓開了路。

　　男人這才走了出來。

　　穿著黑西裝的保鏢一個個湧出時，站在一旁的歐陽突然又張口道：「於先生，你恐怕需要到醫院來看看頸椎了——感覺有錯位誒，很危險的。」

　　那個高大的身影微微一頓，轉頭看了她一眼，又沉默地轉回去了。

　　在路過朱薔薇時，於先生隻是看了她一眼，女人便立刻擡手做投降狀：「我隻知道她是不死妖可不知道她還和秦總有別的恩怨啊！我是冤枉的！」

　　「關起來。」

　　留下一個人盯著朱薔薇，其餘人全都直奔醫務室而去。

　　歐陽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在昏暗中與朱薔薇對上視線。

　　片刻後，兩人各自移開，一個轉身進了電梯，一個老老實實被保鏢推進一旁的房間裡。

　　咔擦一聲，門被鎖上了。

　　黑暗侵蝕了船上的每一寸空氣。

　　綠燈微弱的灑在落滿灰塵的階梯上，再被急速跑過的腳步踩踏、揚起。

　　少女急促的呼吸回蕩在黑暗的空間裡，她顯然有些體力不支，全靠毅力在不斷擡腿跟上男人的速度。

　　起先還是她牽著男人，到後面就完全是男人拖著拽著她了。

　　即便已經是這種境地了，溫璨卻還是沒來由的想笑。

　　狹窄空寂的空間裡，他忍不住低聲說：「你真該好好鍛煉一下了。」

　　「……」葉空一邊喘氣，一邊在黑暗裡仰頭看他一眼，多少有些咬牙切齒，「等離開這裡，我一定……一定會……」

　　話音未落，她突然被人猛然捂住嘴，整個人抵在牆上。

　　葉空屏住呼吸，兩隻手下意識抓住了男人的肩膀。

　　吱嘎一聲——

　　樓下，不知道是隔著幾層樓的地方，沉重的防火門被推開了。

　　有人走進來，然後安靜了。

　　葉空腦子轉得飛快，立刻就明白這人是在聽安全通道裡的動靜。

　　她努力讓自己憋住，可因為爬樓梯她剛剛本來就處於喘不上氣的狀態，這會兒受到驚嚇，下意識完全屏氣，肺部立刻就接受不了了。

　　少女身體微顫，看到男人正隔著手掌指她嘴巴，示意她正常呼吸。

　　她點了點頭，剛嘗試要張嘴，就感覺到尖銳的咳嗽要衝破喉嚨——她又猛地閉上了嘴。

　　眼看要憋不住了，她的手指下意識揪起了溫璨的衣服。

　　下一秒，臉上的手拿開了。

　　葉空還沒來得及控制住自己，便有微涼的唇倏然堵上來，撬開她的嘴巴，於封閉的口腔中為她輸送氧氣。

　　「……」

　　葉空猛地把溫璨的衣服揪成酸菜。

　　她迷迷糊糊的接受他口中的氧氣，心想：他是以為我不會呼吸了所以來人工輔助我嗎？

　　——但，剛剛還不樂意我親他呢。

　　——而且不是還在生氣嗎？

　　——總之，咳嗽好像被嚇沒了，也算歪打正著。

　　防火門又發出沉重的吱嘎聲。

　　「裡面沒人。」

　　一個聲音遠遠的傳上來。

　　兩人都暗暗鬆了口氣。

　　防火門即將合攏，一道冷冷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於黑暗封閉的樓梯間傳遞。

　　「進去找，一層一層地爬完了，再從上下守住入口。」

　　砰——

　　這一次防火門是被直接踹開的。

　　腳步聲魚貫而入。

　　上方階梯上的兩人陡然分開，於黑暗中彼此對視一眼，同時輕而迅速的轉頭，往上悄悄行去——